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簽文其實並不覆雜，正因為太過精練了，簡直可以稱之為簡單粗暴。
讓顧輕嬈笑的也正是這極精練的幾個字，
“命途多舛，流年不利。”
是個下下簽。
這簽還真是...想往好了解都解不了呢，顧輕嬈輕笑搖頭。
不過那又怎樣呢？她的命從出生那刻就定下來了，除非大廈將傾，否則必然一帆風順。
就算真有那一天，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？安心受著就是了。
將這簽文合上，輕放在桌子上，隨手拿了一旁的鎮紙壓住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僧人尿遁的方向，顧輕嬈先行一步，帶著丫鬟們往茶水間走去。
怪不得跑這麽快...
**
躲在茅房的僧人擦掉額頭上犯起的細密汗珠，輕舒了口氣——
好險！這簽文八個字要是說出來，脾氣再好的閨秀也要跟他翻臉吧。這不是詛咒人嗎？回去得趕快請示方丈，將這最下的下下簽拿出才是，要不然再遇上個手氣這般\"旺\"的貴人抽中了，可怎麽辦才好？
茶水間外的小木桌旁，顧老夫人正坐著歇腳。永盛寺將這最僻靜的帶小院的茶水間隔出來，給顧府的女眷們休息。
顧老夫人看著竹籬笆外的連綿青山、山坳中隱見的炊煙...覺得處處都新鮮的緊，滿眼興味的像是春游的小孩子一樣。
手中的清茶不如府裏的名貴，但別有一番清新雅味。
主要是從那住了幾十年的院子出來散散，心情自然就舒暢很多。那院子再富貴精美，在裏面待個幾十年也像個金絲籠子一般...
顧輕嬈從側門進入，遠見祖母游興十足，慢慢停住腳步沒有打擾。
後宅的女人難得有這般自在的時候，得一刻安靜也值千金了。自己今日能出來也是托了祖母的福，下次再能看到這般沒有院墻隔住的景色還不知什麽時候呢...
山影重重，一只孤雁南飛。
偶聞幾聲呼喝，不知是樵夫上山還是獵戶歸家...
顧輕嬈望著遠處的景致傷神，身後的丫鬟婆子們屏息靜立，竟是半分聲響也沒有。
“嬈兒回來了？求個什麽簽，快來與我說說。”
顧老夫人的笑聲將顧輕嬈已經飛走的思緒帶回，她笑著應聲，轉身往木桌處走去。
白露和谷雨互視一眼，松了口氣。還好小姐回神了，要是如往常般入定似的，可怎麽辦才好。
“既是求簽，說出來自然就不靈了，祖母就別問了，總歸不是個壞簽就是了！”
顧輕嬈嬌笑著答道。恩，不是個壞簽，是個壞壞簽呢。
顧老夫人笑睨了孫女一眼，難得她有這般小女兒樣，看來這簽求的不差。
這就對了嘛，女兒家就該這般嬌嬌的樣子，那些老成持重該是主母們的形容詞，雖然早晚會來，但她也希望孫女能松快幾年。
做顧家的子女不易，特別是如孫女這般，頂著盛名的嫡女就更不易了。但沒辦法，顧家需要這份名聲，這也是她作為顧家嫡女的使命。
顧老夫人看著眼前果真如他們寄望般長大的孫女，出落的芝蘭玉樹，氣韻流光。掩藏在這份風華下的是汗水、淚水和早脫的稚氣。
她眼帶愛憐的招手喚她到身邊坐，滿意的看著裙裾優美擺動下、那分毫不差的步符移動；環佩叮咚，連頭上步搖的流蘇擺動都蕩漾出勻稱優美的弧線。
顧老夫人將親手倒好的茶推了過去，在那玉白的手指寸許處堪堪停住。往日蒼肅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少有的閑話家常，
“可想好帶哪些人過去了嗎？”
話雖未說明，聽者卻知意。
“想好了。”顧輕嬈淡淡開口，“我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放出去，其餘的但憑祖母做主。”
“恩？”顧老夫人眉頭一皺，看了眼孫女無表情的臉，眼神倏的掃過孫女身後站立的幾個標致的大丫鬟。明明就是極淡的一眼，卻讓幾個丫鬟登時冷汗就冒出來，差點就要跪倒。
“祖母，”細嫩的手撫上顧老夫人遍布細紋的手，果真引的顧老夫人的目光回轉。
幾個丫鬟洩了口氣，強撐著站穩。她們是小姐的丫鬟，即便是被處置，也該聽候小姐發落才是。罪名未定，跪了就是折了小姐的臉面。
顧老夫人見幾個丫鬟的做派，心中更是對孫女禦下的本事滿意。這些丫鬟都是孫女一手帶出的，如此手段，絕想不到才是這般年紀。
同時也更是疑惑，這幾個都是從小陪著孫女長大的，不論是情分還是能力都是頂頂好的，這樣的人不帶到夫家去做幫手，怎麽會放出去？
腦中閃過幾個各有姿色的丫鬟，心下了然，莫非嬈兒是怕未來夫君愛色分寵？
那可真是糊塗了！
且不說這些俗粉怎配與嬈兒相比，就說為了固寵提前將人遣散真真是落了下乘！
也怪她平日百般教導嬈兒，卻從未教過她該如何對待夫君，要有真心又不能放十分真心！須知女人一旦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，那才真的會輸的一敗塗地！
顧老夫人一時著急，心中掠過了無數思緒，卻紛紛擾擾不知該從哪說起。手上略重的力道讓她回過神來，一擡頭對上了孫女了然又清朗的眸子，
只聽孫女徐徐開口，“祖母，您多慮了。”
是否認，是看透，甚至還有些微嘲。
顧老夫人的心一下就靜下來了，是啊，她不該懷疑自己十幾年所費的心思。嬈兒這般冷情，怎會把心系在誰身上？
剛剛釋懷，就聽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傳入她耳裏，卻如響鼓重重的擊在她的心上，餘音久久，震的她心肝發麻。
“我只是想讓她們代我去外頭松快的活一回罷了。”
少女擡頭望天，露出優美的下頜線。
沒有墻圍著的天真好看，即便是陰天下雨，也勝過鑲了框子的彩霞滿天。
**
庚帖已換，顧家嫡孫女與文昌候家的嫡長孫，公侯府弟與清貴之家的聯姻，意料之外，卻又在情理之中。
細數京中適齡男兒，家世、人品、才幹，也就這位能配得上盛名之下的顧小姐了。
人人都讚這段好姻緣時，顧輕嬈正坐在她備嫁院子的正房中。
她的嫁妝太多了，祖母專門騰出一個院子來作為她備嫁的院子，珠寶錦緞、家具擺設、金銀寶器...日日有人往裏送，這般風光一時無兩。
幾聲低不可聞的嗚咽聲從正室隱隱傳出，門口守著的丫鬟低頭靜立，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。
“小姐，我不走了，我陪您出嫁！”谷雨壓低了聲音哭求道。
“小姐，我也是！”幾個丫鬟附和。
小姐不但給她們脫了奴藉，備了厚厚的嫁妝，連夫婿都是問過她們之後千挑萬選的。待她們如此之好，她們感恩，可又擔心小姐嫁去之後沒有助力。
文昌侯府人多關系覆雜，小姐正是最需要她們的時候，她們怎麽能在出嫁前夕離小姐而去呢？
良久之後，嗚咽聲漸停。顧輕嬈把眼神從懸在窗棱上的鳥籠子上收了回來，掃過跪著抽咽的四個丫鬟。
她們是陪著她長大的，比祖母和母親陪她的時間還要長。
“哭完了？眼淚都收起來。”平常語氣的一句話，丫鬟們卻紛紛拿出帕子來將臉上未幹的淚痕拭掉。
“今日是你們的好日子，回家備嫁，從此天高海闊，認真過活。”
清冷的聲音一如以往。
“小姐！”
丫鬟們叫道，卻不敢再掉下淚來。知道小姐說出的話就再無轉寰的餘地，在門口婆子的催促下，幾人重重的磕了幾個頭，幾步一回頭的走出了院子。
顧府門口，幾輛青布馬車上，是翹首以盼的親人們在等著終於要歸家的孩子。
他們在心裏念了無數句佛，感謝小姐的菩薩心腸，讓親人骨肉得以團聚，又給閨女安排了那麽好的路。
菩薩定能保佑善心的小姐如意吉祥！
顧輕嬈踱到窗口，看著幾個丫鬟消失在門口。
鳥兒清脆的嘰喳聲在安靜的院子裏回響，這般歡悅卻讓人莫名淡淡的哀傷。
玉白的手指慢慢撫上鳥籠，這雖不是金絲做的籠子，但做籠子的材料也貴比金絲了。
鳥兒以為主人在逗她玩兒，更是在籠裏蹦的歡跳。卻見那手突然移到籠門處，拔出了遮擋的籠門。
小鳥蹦了幾下，看到那再無遮擋的籠口，試探的往前蹦了幾步，見並沒人阻攔，繼而一躍而出。
剛開始還撲扇了幾下翅膀，似是疑問的回頭望了下那個奇怪放飛它的人類，見她根本就沒有看它，然後頭也不回的飛向了廣闊的天空...
“都走了，真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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讓顧輕嬈笑的也正是這極精練的幾個字，
“命途多舛，流年不利。”
是個下下簽。
這簽還真是...想往好了解都解不了呢，顧輕嬈輕笑搖頭。
不過那又怎樣呢？她的命從出生那刻就定下來了，除非大廈將傾，否則必然一帆風順。
就算真有那一天，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？安心受著就是了。
將這簽文合上，輕放在桌子上，隨手拿了一旁的鎮紙壓住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僧人尿遁的方向，顧輕嬈先行一步，帶著丫鬟們往茶水間走去。
怪不得跑這麽快...
**
躲在茅房的僧人擦掉額頭上犯起的細密汗珠，輕舒了口氣——
好險！這簽文八個字要是說出來，脾氣再好的閨秀也要跟他翻臉吧。這不是詛咒人嗎？回去得趕快請示方丈，將這最下的下下簽拿出才是，要不然再遇上個手氣這般\"旺\"的貴人抽中了，可怎麽辦才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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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老夫人看著竹籬笆外的連綿青山、山坳中隱見的炊煙...覺得處處都新鮮的緊，滿眼興味的像是春游的小孩子一樣。
手中的清茶不如府裏的名貴，但別有一番清新雅味。
主要是從那住了幾十年的院子出來散散，心情自然就舒暢很多。那院子再富貴精美，在裏面待個幾十年也像個金絲籠子一般...
顧輕嬈從側門進入，遠見祖母游興十足，慢慢停住腳步沒有打擾。
後宅的女人難得有這般自在的時候，得一刻安靜也值千金了。自己今日能出來也是托了祖母的福，下次再能看到這般沒有院墻隔住的景色還不知什麽時候呢...
山影重重，一只孤雁南飛。
偶聞幾聲呼喝，不知是樵夫上山還是獵戶歸家...
顧輕嬈望著遠處的景致傷神，身後的丫鬟婆子們屏息靜立，竟是半分聲響也沒有。
“嬈兒回來了？求個什麽簽，快來與我說說。”
顧老夫人的笑聲將顧輕嬈已經飛走的思緒帶回，她笑著應聲，轉身往木桌處走去。
白露和谷雨互視一眼，松了口氣。還好小姐回神了，要是如往常般入定似的，可怎麽辦才好。
“既是求簽，說出來自然就不靈了，祖母就別問了，總歸不是個壞簽就是了！”
顧輕嬈嬌笑著答道。恩，不是個壞簽，是個壞壞簽呢。
顧老夫人笑睨了孫女一眼，難得她有這般小女兒樣，看來這簽求的不差。
這就對了嘛，女兒家就該這般嬌嬌的樣子，那些老成持重該是主母們的形容詞，雖然早晚會來，但她也希望孫女能松快幾年。
做顧家的子女不易，特別是如孫女這般，頂著盛名的嫡女就更不易了。但沒辦法，顧家需要這份名聲，這也是她作為顧家嫡女的使命。
顧老夫人看著眼前果真如他們寄望般長大的孫女，出落的芝蘭玉樹，氣韻流光。掩藏在這份風華下的是汗水、淚水和早脫的稚氣。
她眼帶愛憐的招手喚她到身邊坐，滿意的看著裙裾優美擺動下、那分毫不差的步符移動；環佩叮咚，連頭上步搖的流蘇擺動都蕩漾出勻稱優美的弧線。
顧老夫人將親手倒好的茶推了過去，在那玉白的手指寸許處堪堪停住。往日蒼肅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少有的閑話家常，
“可想好帶哪些人過去了嗎？”
話雖未說明，聽者卻知意。
“想好了。”顧輕嬈淡淡開口，“我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放出去，其餘的但憑祖母做主。”
“恩？”顧老夫人眉頭一皺，看了眼孫女無表情的臉，眼神倏的掃過孫女身後站立的幾個標致的大丫鬟。明明就是極淡的一眼，卻讓幾個丫鬟登時冷汗就冒出來，差點就要跪倒。
“祖母，”細嫩的手撫上顧老夫人遍布細紋的手，果真引的顧老夫人的目光回轉。
幾個丫鬟洩了口氣，強撐著站穩。她們是小姐的丫鬟，即便是被處置，也該聽候小姐發落才是。罪名未定，跪了就是折了小姐的臉面。
顧老夫人見幾個丫鬟的做派，心中更是對孫女禦下的本事滿意。這些丫鬟都是孫女一手帶出的，如此手段，絕想不到才是這般年紀。
同時也更是疑惑，這幾個都是從小陪著孫女長大的，不論是情分還是能力都是頂頂好的，這樣的人不帶到夫家去做幫手，怎麽會放出去？
腦中閃過幾個各有姿色的丫鬟，心下了然，莫非嬈兒是怕未來夫君愛色分寵？
那可真是糊塗了！
且不說這些俗粉怎配與嬈兒相比，就說為了固寵提前將人遣散真真是落了下乘！
也怪她平日百般教導嬈兒，卻從未教過她該如何對待夫君，要有真心又不能放十分真心！須知女人一旦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，那才真的會輸的一敗塗地！
顧老夫人一時著急，心中掠過了無數思緒，卻紛紛擾擾不知該從哪說起。手上略重的力道讓她回過神來，一擡頭對上了孫女了然又清朗的眸子，
只聽孫女徐徐開口，“祖母，您多慮了。”
是否認，是看透，甚至還有些微嘲。
顧老夫人的心一下就靜下來了，是啊，她不該懷疑自己十幾年所費的心思。嬈兒這般冷情，怎會把心系在誰身上？
剛剛釋懷，就聽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傳入她耳裏，卻如響鼓重重的擊在她的心上，餘音久久，震的她心肝發麻。
“我只是想讓她們代我去外頭松快的活一回罷了。”
少女擡頭望天，露出優美的下頜線。
沒有墻圍著的天真好看，即便是陰天下雨，也勝過鑲了框子的彩霞滿天。
**
庚帖已換，顧家嫡孫女與文昌候家的嫡長孫，公侯府弟與清貴之家的聯姻，意料之外，卻又在情理之中。
細數京中適齡男兒，家世、人品、才幹，也就這位能配得上盛名之下的顧小姐了。
人人都讚這段好姻緣時，顧輕嬈正坐在她備嫁院子的正房中。
她的嫁妝太多了，祖母專門騰出一個院子來作為她備嫁的院子，珠寶錦緞、家具擺設、金銀寶器...日日有人往裏送，這般風光一時無兩。
幾聲低不可聞的嗚咽聲從正室隱隱傳出，門口守著的丫鬟低頭靜立，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。
“小姐，我不走了，我陪您出嫁！”谷雨壓低了聲音哭求道。
“小姐，我也是！”幾個丫鬟附和。
小姐不但給她們脫了奴藉，備了厚厚的嫁妝，連夫婿都是問過她們之後千挑萬選的。待她們如此之好，她們感恩，可又擔心小姐嫁去之後沒有助力。
文昌侯府人多關系覆雜，小姐正是最需要她們的時候，她們怎麽能在出嫁前夕離小姐而去呢？
良久之後，嗚咽聲漸停。顧輕嬈把眼神從懸在窗棱上的鳥籠子上收了回來，掃過跪著抽咽的四個丫鬟。
她們是陪著她長大的，比祖母和母親陪她的時間還要長。
“哭完了？眼淚都收起來。”平常語氣的一句話，丫鬟們卻紛紛拿出帕子來將臉上未幹的淚痕拭掉。
“今日是你們的好日子，回家備嫁，從此天高海闊，認真過活。”
清冷的聲音一如以往。
“小姐！”
丫鬟們叫道，卻不敢再掉下淚來。知道小姐說出的話就再無轉寰的餘地，在門口婆子的催促下，幾人重重的磕了幾個頭，幾步一回頭的走出了院子。
顧府門口，幾輛青布馬車上，是翹首以盼的親人們在等著終於要歸家的孩子。
他們在心裏念了無數句佛，感謝小姐的菩薩心腸，讓親人骨肉得以團聚，又給閨女安排了那麽好的路。
菩薩定能保佑善心的小姐如意吉祥！
顧輕嬈踱到窗口，看著幾個丫鬟消失在門口。
鳥兒清脆的嘰喳聲在安靜的院子裏回響，這般歡悅卻讓人莫名淡淡的哀傷。
玉白的手指慢慢撫上鳥籠，這雖不是金絲做的籠子，但做籠子的材料也貴比金絲了。
鳥兒以為主人在逗她玩兒，更是在籠裏蹦的歡跳。卻見那手突然移到籠門處，拔出了遮擋的籠門。
小鳥蹦了幾下，看到那再無遮擋的籠口，試探的往前蹦了幾步，見並沒人阻攔，繼而一躍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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